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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着与举止

  有人说,意识到衣着应当得体对人类心灵的积极震撼,比宗教的力量更为有力,这些人应当对他们的行为感到羞耻。然而有些时候,这些恨世之辈的说法恐怕不无道理。我知道,我很年轻的时候(像故事书上说的,很久很久以前),如果想振作一下精神,就往往傻得穿上最好的衣服。若是有人因为什么事情惹恼了我——譬如洗衣妇拒绝把我的衣服洗好;或者我给报纸写的无韵诗被附着编辑的恭维“因版面有限,大作恕未采用,甚憾”第10次退了回来;或者我像初恋一般去爱的那位女郎对我冷若冰霜——顺便说一句,恋爱方式肯定五花八门,使人叹为观止,我们每回恋爱都如同初恋一样,我想不出我们的曾孙一代如何掌握这些方式,假如他们执意不愿与前人的所有方式相悖,就只好根据他们的时代和他们的头脑来做了。

  好啦,方才说到,当发生了这类令人不快事情时,当我觉得垮下来的时候,我就穿上所有最好的衣服到外面去。这么做使我找回了失去的自尊。头戴崭新的帽子,裤线笔直(为了小心保持裤线,我常把裤子放在床底下——当然不是放在地板上,而是放在床板和床垫之间),我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不是还有别的洗衣妇吗?哎哟,不是还可以去爱别的女孩子吗?她们也许会欣赏一个聪明英俊的小伙子呢。我并不在乎,我的方式是永不停顿,我可以和别的姑娘谈情说爱,穿上那身新衣服,我就觉得自己能这么做了。

  衣着在追求女孩子时起的作用实在叫人惊诧,穿上了一身好衣服就等于赢了一半。不管怎么说,年轻小伙子就是这么想的,为了赴姑娘的约会,他们往往要花上好几个小时来打扮自己,用头半小时决定是穿浅色西装拿手杖戴褐色呢帽,还是穿黑燕尾服戴大礼帽拿新雨伞。无论他选择哪种搭配都肯定会倒霉,如果他穿浅色西装拿手杖,天就会下起雨来,他会浑身泥水地回到家里,整个晚上都在想找个地方把靴子藏起来;如果他选择的是大礼帽和雨伞,谁都做梦也不会想到只戴大礼帽外出而不带雨伞,那就会像是让婴儿(祝福他)离开保姆独自瞒珊。我真讨厌大礼帽!我可以告诉你,其中一顶为我服务了好久,我在什么场合戴它,其实无关紧要,那顶帽子还是5年以前人家送给我的,去年夏天就颇显过时了,可今年又流行起来,这使我显得很时髦。

  还是回到我们那位青年和他的求爱上吧!如果他选定了大礼帽和雨伞,当天下午的天气就准会变成热得要死,他胡子上的蜡液都被汗水泡了出来,他脑门上的发卷也被弄成了无精打采的细络,活像一堆海藻。命运女神对这可怜的倒霉蛋从不照拂,倘若他凭着运气,完好无损地到了女友的家门口,女友又和她表妹出门去了,不到晚上回不来。

  一个被笨拙的现代服饰弄成一副荒唐相的青年恋人,是多么嫉妒70年前那些衣冠楚楚的求婚者啊!瞧他们在圣诞卡上的模样!卷曲的头发,漂亮的帽子,好看的小腿,小号的鞋子,染色的高腰靴,带褶边的衣摆,手杖,还有挂在身上的小印章。难怪头戴宽边帽,系着浅蓝色腰带的娇小少女垂下了眼帘而束手就降。男人有了这样一身行头,不大获全胜才怪呢!可是从鼓囊囊的裤子和紧身短外套中,你会得到什么呢?

  我们永远也想象不到衣服对我们的影响有多么巨大,我们恰当的举止依赖我们的衣着。让一个男人穿上窝囊破旧的衣服,他就会抬不起头来,躲躲闪闪,活像街头卖晚餐啤酒的伙计。但是,让同一个人穿上华贵气派,质地考究的服装,他就会昂首挺胸,晃悠着手杖,穿过最繁华的大街,朝着姑娘们打量,活像矮脚公鸡一样傲慢自信。

  衣服是我们惟一的天性,一个男人若是头戴插着羽毛的宽边帽,腰里别着把匕首,两只衣袖上缝满了花边,他就非好勇斗狠不可了。反之,要是他穿了一件系腰带的长外套,就会躲在路灯杆子后面,去叫警察。

  在华美的衣着,花边,丝绸,天鹅绒下面,你会发现高尚的隐士,忠诚的品德,深深的爱情,以及公立学校推崇的全部美德,要多少有多少,而且还会更多。然而那种骑士精神,那种“为女人的爱情而决斗”,“为博得夫人一笑而战斗”的骑士精神,则需要钢刃的撞击声,需要羽毛的沙沙作响,才能将它召唤出来,它被埋葬在落满灰尘的流苏衣饰之间和编年史那朽脆折褶书页的坟墓里。我对这种说法十分赞同。

  我想这个世界准是渐渐上了年纪,因为现在它的衣着是这么朴素无华,我们已经度过了人类的婴儿时代,那时我们常常只穿一件宽宽大大的长袍跑来跑去,还喜欢光着双脚。以后到了粗鄙野蛮的时代,那是我们人类的童年,那时候我们不在乎自己穿什么,而把浑身纹上图案视作妙事,我们那时也从不理发。再到以后,世界长成了一个年轻小伙子,于是变得浮华起来,他用环环相套的发卷和猩红色紧身马甲打扮自己,追求女人,还自吹自擂——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

  不过,年轻时一切快乐而愚蠢的时光都消逝了,我们变得朴实已极,庄重已极——还有人说,也愚蠢已极。现在的世界是位严肃的中年绅士,对一丁点华丽的衣着都会心惊,他穿着黑衣服,黑裤子,还有黑帽子,还有黑靴子,天啊,俨然是一位令人肃然起敬的正人君子。谁会想到他当年游手好闲,四处乱逛,形同游吟诗人或流浪骑士!谁会想到他当年穿的花哨衣眼!啊,对了,我们现在是更加理性了。

  至少我们认为自己现在是更加理性了。当今有一种普遍的见解认为:理性与愚味是密不可分的。

  总是和黑颜色相伴的另一种品质就是行为端正。你也许注意到了:品行无可挑剔的人一律都穿黑色的衣服,连手套和领带都是黑的,过不了多久,他们也许还会穿上黑颜色的衬衫呢。中等的正人君子则在周末放纵自己,穿上浅色裤子,其中有些人甚至敢穿花哨的背心。另一方面,那些不顾未来的人则穿着整套浅色西装招摇过市,听说有些自轻自贱的讨厌家伙甚至还敢戴白色的帽子,不过上流社会从不提到他们,也许我在这里也不应当提到他们吧。

  顺便说一句,提起浅色的衣服,你头一遭穿着浅色新上衣出门的时候,可曾留心人们是怎样盯着你的?第二次人们对它就不那么注意了,等你第三回穿它上街,全伦敦的人都对它习以为常了。我说“你”,是因为这不是我自己的体验,我根本就不穿这种东西。我说过,只有罪人才这么做。

  但我还是希望事情不是这样,一个人不必打扮成小丑也能行为正派,令人尊敬,富于理性。有时候,我朝镜子里打量着自己那条又长又鼓囊囊的裤子,还有竖起来的衣领,加上那顶圆顶毡帽,心里就自问我有什么资格到大街上乱跑,使上帝创造的这个世界变得更叫人讨厌。后来我心头涌上一股狂野的邪念,我并不想品行端正,也并不想令人尊敬——人家说我从不会有理智,所以这也没什么关系。我想穿上淡紫色的紧身上衣,上边还有黄颜色的开叉;我想肩披一件浅蓝色的丝袍,在帽子上插一支黑色鹰毛,晃来晃去;还有一柄长剑,加上猎鹰和长矛,外带一匹烈马,这样我就会去招摇四方,使众人的眼光为之一亮了。为什么我们个个都想使自己穿得像在垃圾堆上爬的蚂蚁呢?为什么我们就不该穿得稍稍花哨一点儿呢?我敢保证,这么做会使我们更开心。不错,这只不过是小事一桩,但我们也不过是小小的一族,装模作样,败坏乐趣,这有什么用处呢?哲学家要是情愿,就让他们把自己打扮得像一群老乌鸦吧,我情愿做一只花蝴蝶。

  不管怎么说,女人就应当穿得漂漂亮亮,这是她们的义务,她们是地球上的花朵,生来就该让自己艳丽多彩。我们男人对女人谴责很多很多,殊不知没有女人的漂亮服装和美丽脸庞,这破旧的世界就太沉闷,太窒息了,女人给她们的所到之处带来一片光明!在我们臭气熏天的酒店里,女人(当然是我们的女亲戚)造成的骚动是多么阳光灿烂!她们的缎带。花边、手套、帽子,还有她们的阳伞和手帕造成的混乱又何等令人愉快!那就恍若一道迷途的彩虹突然闯进了我们家中!

  我记得,我们那些娇小可爱的少女身穿艳丽的衣服出行,那是夏日最迷人之处。我喜欢看到树林间掩映着的粉红、天蓝和雪白的衣衫,又星星点点地散布在碧绿的田野上,反射出太阳的光芒。此刻,我窗前的小山上就有4个白色衣裙朝山顶攀登,虽然她们在3英里以外,我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她们,起初我还以为她们是路标呢。从老远就能够看见那些可爱的人儿,这实在是妙不可言!尤其当她们刚巧是你的妻子和丈母娘时,就更加妙不可言了。

  说到田野和路标,使我想到要对女人的靴子说几句一本正经的话。英伦三岛的女士们穿的靴子全都太大了,她们从来都没弄到过一双合脚的靴子,靴匠做的靴子都不够小巧。

  我一次次看见女人坐在翻越篱笆用的梯子的最高一级上面,说她们连一步也挪不动了,那是由于她们穿的靴子磨伤了她们的脚,而且抱怨总是一个原因:太大。

  到了改变这种状况的时候了,以英格兰的丈夫们和父亲们的名义,我呼吁靴匠们进行改革。我们的妻子和女儿,我们的表姐表妹,都不该对自己被弄得一瘸一拐,饱受折磨而无动于衷,商店为什么不能多储备一些“窄型二号”的女靴呢?我发现多数女人都穿这个型号。

  女子的服装中还有一样东西也总是太大,那就是腰带,裁缝们把这些东西做得太松,带钩和扣眼常常脱开,还伴有一声雷鸣般的巨响。

  至于女人为什么要为这些错误受罪,为什么她们不坚决主张让自己的衣服更加合体,我就不得而知了。那不太可能是因为她们不愿为裙子之类的事情自找麻烦,因为裙子是她们不用思索的东西,它是女人完全感兴趣的唯一话题,她们从早到晚都在谈论裙子,你若是看见两个女人在一起,就可以用你兜里所有的钱来打赌:她们不是在谈论自己的衣服,就是在谈论朋友们的衣服,你看见有几个女人在窗户旁边说话,想知道从她们圣洁的双唇中会掉落哪些甜美有益的辞藻,于是你凑了上去,这样你就会听见其中的一个说道:

  “我把腰带改紧了,去掉一个皱褶,现在它简直再合适不过啦。”

  另一个说:“哦,我要穿上那件深紫色的胸衣到琼斯商店去,还要戴上那个黄颜色的胸饰。帕提克商店卖一种特别特别好看的手套,才1先令11便士。”

  我有一回和几位女士驱车经过德比郡的一个地方,那儿是个风景美丽的乡村。女士们都十分惬意,自始至终她们都在谈论裁缝。

  我不时用伞指着美丽的景致说:“看那儿!景色多漂亮!看那青青的远山!白嘴鸟在树林里做巢,那儿是察兹沃斯①,还有那边……

  ①英国德文郡公爵的府邸,藏有荷尔拜恩、提香等人的绘画名作。

  “是啊,简直太美啦!”一位女士会说,“噢,为什么不去买一码绫绢呢?”

  “怎么,就让村裙那个样子吗?”

  “当然啦,你管这地方叫什么来着?”

  于是我就把她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不断扑入眼帘的新鲜美景上,她们朝四周瞥上一圈,说声“很迷人”,“美极啦”,马上又沉浸在欣赏彼此手帕的狂喜中,还互相悲悼着细麻纱荷叶边的衰落。

  我相信,倘若有两个女人流落到一个荒岛上,她们肯定会每天从早到晚地争论把海贝和鸟蛋做成滚边的种种优点,而且月月都会创造出穿无花果叶的新时装。

  极年轻的男人常常也花费很多时间思索衣着,只是他们彼此间不谈论,男人谈论衣着不会得到鼓励。讲究衣着的男人不会受到同性的欢迎,实际上他们从同性得到的责骂比应得到的多得多,讲究衣着的青年男子是无害的失败者,而且他们很快就会长大。况且,一个男人如果在20岁时不讲究衣着,那么他到了40岁上就会邋邋遢遢,衣领肮脏,不刷外套,年轻男子讲究几分衣着是件好事,它符合人之常情。我喜欢看到一只小公鸡修整它的羽毛,引颈啼叫,好像整个世界都是它的。我不喜欢逆来顺受的人,谁都不会喜欢这种人——说实话,真的不喜欢,不管人们如何赞美谦卑温逊和其它他们并不懂得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上,逆来顺受是个大错误,尤莱尔·希普的父亲①对人性判断想必很差劲,否则他就不会告诉儿子人人都喜欢谦卑了。通常没有比谦卑更叫人恼火的了,生活的一半乐趣就是争吵,而你与谦卑者就是怎么也吵不起来,他们将我们的怒气化为乌有,而我们并不想这样,我们想把怒气发泄出来。我们竭力营造出狂怒的心境,而当我们正欲享受盼望中激烈争吵之乐时,谦卑者却用逆来顺受使我们的全部计划成为泡影,这真叫人憋气。

  ①狄更斯小说《远大前程》中的人物。

  赞蒂佩①被和那个生性文静却令人恼火的男人苏格拉底拴在一起,她的生活肯定是一场漫长的苦难。试想,一个已婚女人命中注定要一天天地和丈夫一起生活,却不曾和他发生过一次口角,这种日子该多么单调乏味!男人应当用吵架这类事情使妻子开心,天知道她们的生活有多乏味,可怜的女孩们!我们男人的娱乐,她们一样也没有,她们不参加政治会议;她们甚至不属于地方上的国会爱好者;她们被排斥在大都会列车的吸烟车厢之外;她们也从未见过滑稽报纸——即使见过,她们也不知道那是滑稽,因为没有人告诉她们。

  ①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的妻子,为著名的悍妇。

  考虑到女人的生活是如此可怕的空白,我们实在应该时常为她们提供一些吵闹来使她们开心,即使我们自己不愿意,也该这么做。真正多情的男人会这么做,所以才被女人所爱,因为这小小的善举会一直进入女人的心田。正是自我牺牲的爱情佐证使她告诉女友他是位多好的丈夫——不过要等他死了之后。

  可怜的赞蒂佩的日子简直大艰难了,水桶那一幕①尤其令人心冷,可怜的女人!她满以为自己的做法会激怒丈夫,哪怕激怒一丁点也好,她肯花气力在桶里装满水,而要弄到特别赃的水,她也许还要走上很长一段路呢。她等丈夫发火,可丈夫竟然那样对待她!事后她很可能坐下来痛哭一番,这可怜的孩子肯定是束手无策了,而且据我们所知,她也没有母亲来听她把丈夫痛骂一顿。

  ①苏格拉底的妻子一次对他大发雷霆,然后把一桶脏水泼在他的头上,而苏格拉底只是平静地说:“唉,我们在打过雷以后总是盼着下雨。”

  她的丈夫是位伟大的哲学家,这有什么意义?在婚姻生活中,伟大的哲学家一文不值。

  从前有个非常好的男孩儿想到大海上去,船长问他会干什么,男孩说他会把乘法表倒着背出来,还会把海藻粘在书里,他知道《旧约圣经》中“begat”这个字出现过多少回,他还会背诵“男孩站在燃烧的甲板上”①和温兹华斯的诗《我们是七个》。

  ①此为赫曼夫的诗《卡萨边卡》里的一句。

  “不错——实在好极了。”船长说,“可是,你会搬煤吗?”

  你想结婚的时候也是如此,并不需要大才大能,因为它们几乎派不上用场。在婚姻里,头脑的价值要打折扣。不需要头脑,甚至没有人欣赏它,我们的妻子根据她们自己的标准为我们打分,那标准中根本用不着出色的知识。亲爱的读者诸君,你们的聪明才干不会给你们的太太或者情人留下一点印象,半点也留不下。给她个男人,他能够干脆利落地完成任务,而并不想对它做出自己的判断,也不说些诸如此类的该死的废话;给她个男人,可以信赖他能把孩子举起来,可以信赖他晚餐无论何时吃到半凉不热的羊肉都不会拒绝,这就够了。多情女人喜欢的正是这样的丈夫,而不是你们这帮讨厌的科学家和文学家,你们先把整屋子的人气得昏天黑地,再用你们的愚蠢扑灭人家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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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地理风水培训中心 邵伟华 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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